美印打压下 中国家电全球化戛然而止

　　“亲爱的朋友们，从明天起可能我们无法再用微信交流了，很遗憾印度政府禁止了中国所有的APP。”这是2020年7月底，《电器》记者曾在印度走访时相识的导游发出的朋友圈。

　　此后，失去联络的印度“友人”，回到了许多年前只能用邮件沟通的落后模式中，而我们通过媒体看到的，是印度人在打砸中国品牌的电视机。

　　在中印边境摩擦之后，中印两国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印度变本加厉地加大对中国的贸易打击。仅仅几个月之前，印度还被众多中国家电企业视为全球化战略的重要一步，中国品牌还在用最大的爱心为新冠肺炎疫情中的印度民众捐赠家电。

　　在印度政府一味地打击下，中国家电企业在印度的全球化之路，出现了巨大的岔口。

　　曾经的印度，中国家电的全球化桥头堡

　　2016年12月，《电器》记者受某中国企业邀请前往印度参观，在浓烈、刺鼻的雾霾中，新德里显得污浊不堪，行走在恒河岸边垃圾成堆、人畜混居的街头，《电器》记者对这个国家的消费前景抱有强烈的怀疑。然而，在印度的中国家电企业友人坚定地表示，14亿人口的印度即使有巨大比例的贫民，但那一小部分的富人带来的市场消费力足以顶上一个非洲。

　　在每一个涉及投资印度的回报分析中，印度市场空调、平板电视等家电超低的普及率与中国巨大的差距，都是未来中国家电企业看好的“超级空间”。于是，早在2007年海尔就已经在印度建立了第一个工厂。到2017年，海尔印度浦那工业园正式投产的时候，印度的街头巷尾已经遍布海尔、OPPO等中国品牌的广告。

　　2019年3月，海尔印度诺伊达工业园区破土动工的时候，海尔在印度已经连续7年保持着20%以上的销售额增长。相关调研数据显示，在海尔、TCL、美的等品牌的带动下，截至2019年末，中国家电品牌在印度市场的销售额占比已经达到10%，并且仍在快速吞食其他国家品牌在印度市场的份额。

　　中国智能手机在印度市场的份额甚至高达80%。同时，据印度媒体报道，2019年印度家电市场规模约为7000亿卢比(约合658.5亿元人民币)，家用空调销量约为600万台，冰箱销量约为1300万台，洗衣机销量约为800万台，净水器销量约为700万台，热水器销量约为400万台。据多个中国家电企业预测，印度家电行业预计年均复合增长速度将达到6%~10%。

　　快速扩大的市场份额和一致看好的市场前景，令中国大型家电企业开始在印度投资建厂。2018年11月，美的集团投资135亿印度卢比(约合12.7亿元人民币)在印度建立美的科技园，占地面积约27万平方米。2018年12月，TCL集团印度模组整机一体化智能制造产业园，在印度正式动工建设，该项目是华星光电的模组业务首次进军海外，也是TCL在印度半导体显示产业链一体化布局的开始。

　　美的和TCL的两大工业园均计划在2020年实现投产，并期待在印度市场上取得进展。然而，新冠肺炎疫情先是打乱了中国本土的发展节奏，后又在印度逐步蔓延。截至目前，由于印度疫情持续蔓延，中国家电企业印度工厂的绝大部分中国员工，都没有能够回到印度复工，而此时，印度又掀起了“抵制中国”的全国运动。

　　如今的印度，抵制中国成主题

　　2020年7月30日，印度新增新冠肺炎确诊数达50359例，直逼美国，而印度政府对中国的贸易政策也直逼美国，成为打压中国最严厉的国家之一。

　　在6月17日中印边境摩擦之后，印度在极其严重的疫情之中，学习美国，借机挑起和中国的对立情绪来转移国内民众的视线。自此，印度的反华情绪被彻底点燃，抵制中国、抵制中国商品、抵制中国制造成了印度民众表达爱国的方式。代表约7000万家实体零售商的全印度贸易商联合会(CAIT)在6月17日表示，其成员将抵制从中国进口的商品。CAIT还发布了一份从中国进口的500类产品清单，称可以用印度制造的商品替代。同一天，推特用户Uzair Hasan Rizvi上传了一段视频，视频中一些印度人从一栋高楼上扔下一台中国制造的电视机，人们踩在电视机上大呼小叫。

　　印度政府机构不仅煽动民众抵制中国，也在各种政策上开始严厉打击中国企业。6月，印度宣布禁止使用TikTok、微信、UC浏览器等59个与中国有关联的手机APP;7月，印度政府又追加禁用47个中国手机APP。同时，印度电信部通知运营商停止采购华为和中兴的通讯设备，铁路部门中止与中国工程公司的合同。

　　更令人震惊的是，印度商工部在4月宣布修改FDI(外国直接投资)政策，要求中国对印度的投资走政府审批路径后，7月23日，印度财政部宣布修改《财务通则》，称考虑到印度防务和国家安全因素，在今后所有政府采购中，邻国竞标企业需要提前在主管当局注册，并接受安全调查。这意味着，大量从中国出口到印度的电子产品、电器、家具等参与政府采购的商品和服务将处处受限，政策矛头直指中国。

　　印度中国企业商会副会长尹卫东表示，由于印度国情不同，疫情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更大，从4月底开始到现在，绝大多数的印度工厂都处于开工不足的状态，中印的国际航班也没有开通，这些对于中资企业影响巨大。特别是中印摩擦爆发后，印度政府对于来自中国的投资都要进行审查，从客观上拉长了中国的投资周期，意味着中国投资印度比其他国家的壁垒更高。包括近期发生的印度对于中国进口物品需要在港口滞留2周以上的情况，这些都对中资企业的发展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长期致力于中国家电全球化，与印度同行深入交流的全球科技媒体联盟副秘书长周颖表示，来自印度新德里的一份报告称，2024~2025年，印度家电和消费电子行业销售规模预计将翻一番，达到14.8万亿卢比(约合1416亿元人民币)，但目前印度消费者对中国品牌表现出强烈的抵制意愿，有可能导致未来一段时间中国家电的销售额同比下滑超过30%。

　　未来的印度，“印度制造”可是长久之计?

　　印度的反华潮来势汹汹，中国企业只能被迫选择应对战略。例如，华为已将其2020年在印度市场的收入目标下调了50%，并将裁员60%~70%，其中不包括研发和全球服务中心的人员。

　　对大多正在挖掘印度市场空间的中国家电企业而言，虽然当前印度市场面临诸多难题，但从其他国家品牌中抢夺市场份额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就此贸然放弃显然是最后的选项。印度多个信息渠道表明，目前中国家电品牌的应对策略，是打响“印度制造”的口号。

　　IDC印度研究主管纳夫肯德尔.辛格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国品牌一直在等待供应恢复正常、等待市场情绪改善，强调‘印度制造’，他们在加大营销支出，也在密切观察反华情绪的真实破坏性。”

　　事实上，中国家电企业不仅在营销端强调“印度制造”，在就业层面也在强调中国投资创造就业的重要性。美的即将投产的印度工业园可以为当地提供2000个就业岗位，海尔诺伊达工业园能够直接创造6000个就业岗位，同时能间接带动5万个其他就业岗位。这些都实实在在地促进了印度当地经济生活的改善。

　　但是，从目前来看，很多印度人在浓烈的反华情绪下，对“印度制造”的标签并不认同。在印度媒体对中国品牌的报道下，印度网民的评论显得非常激进。

　　周颖认为，中国家电品牌在印度的全球化战略就是“本土化”，投资、建厂、本地制造及营销，海尔、TCL等品牌在印度已经通过本土化的策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印度被美国政治裹挟后却要狙击中国品牌的本地化，从而让出份额给西方国家，这样的政治思维不改变，中国品牌的前景将充满不确定性。

　　尹卫东表示，对于已经在印度投资并且做好本土化布局的中国企业，影响并不会太大，但是对于中国出口到印度的产品，随着印度单方面对中国进口产品增加关税的措施，肯定会受到更大的影响，所以中国企业必须进行全球化的布局以化解国际关系的政治和贸易风险。

　　事实上，中国在印度设立工厂的本土化运营本就异常艰难，印度互相割裂的地域政策、私有制土地在建设中的矛盾、强大的工会和低下的生产效率、印度人复杂的生活习惯、电力等基础设施落后的问题，在近年来中国企业的本地化运营当中已经凸显出来，而且解决起来并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又爆发激烈的反华情绪、严峻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国企业在印度面临着消费端和制造端的双重重大考验。

　　对于印度发展的预判，已在印度设立工厂的中国家电企业仍然表现出乐观的态度。某空调压缩机企业负责人对《电器》记者表示，如果可以闯过印度市场现在的难关，预计当地工厂的产能在未来两年内翻三番才能勉强满足印度客户的需求。

　　对于印度是否仍是中国家电企业全球化的第一选择，尹卫东表示，中国企业现在普遍存在产能过剩的问题，特别是中美贸易摩擦和疫情以后，这个问题更加凸显，中国家电企业必然需要寻求国际市场来消化这部分的产能，而印度恰恰是现在全球发展中国家最大的市场，所以其市场的吸引力对于全球制造业都是举足轻重的。眼下，中国家电企业布局印度的难度大幅提升，没有做好战略、制造技术完善准备的企业会遇到巨大的阻力，考虑到当前的政治环境，即使不在印度进行投资，也必须在与印度关系密切的国家进行投资，才能够在印度获得更多的机会。

　　令中国企业感到欣慰的是，中国政府仍然在以包容的姿态来对待印度目前的反华举动。7月末，中国驻印度大使孙卫东在中国研究所“中印关系的前行之路”研讨会上发表了题为《传导两国领导人共识 推动中印关系重回健康稳定发展轨道》的演讲。演讲中，孙卫东表示，进入21世纪以来，中印双边贸易额增长了32倍，已经接近千亿美元。中国连续多年成为印度最大的贸易伙伴，在印度累计投资超过80亿美元。中印经贸合作拉动了印度手机、白色家电、基础设施、汽车制造、医药生物等行业发展，为当地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为印度民众提供了大量高性价比的产品。

　　事实上，中印经贸合作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格局。根据印度当地统计，在2018~2019年，印度92%的电脑、82%的彩电、80%的光纤、85%的摩托车零部件都是从中国进口的。孙卫东强调，中印两国都已经深度嵌入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开展经贸合作是国际产业分工决定的，在市场化条件下，两国企业和消费者长期自然选择的结果，强行将中印经济“脱钩”是逆势而动，只会导致“双输”结果。